残阳似血。
陆清雨任由那霞光撒在身上,笑得苍凉。
素来只有妾室子女养在主母名下的道理,他为了他心尖尖上的人,还真是不顾纲常。
看着那紫红的天,陆清梨忽然就想起裴璟年迎娶她那日。
少年人拉着她的手,红了眼,交付整颗真心。
一句“结发为夫妻,恩爱两不凝。”
她就真以为,她和他能执子之手走到白头。
而今,残阳如故,他和她却早不复从前。
她如今,哪里还算得上他的妻。
陆清梨闭了闭眼,酸涩充斥眼眶,也浇灭了她心里最后一丝温软。
“还有呢?”
“什么?”
裴璟年皱眉。
陆清梨再睁眼,眸底只剩一片深幽。
“她还要什么?一次性说完啊,总这样,你们累,我也累。”
她话语情真意切,裴璟年却恼的砸了半个书案。
陆清梨脚边很快被杂七杂八的碎屑堆满,她一步未挪。
气氛僵持不下时,许婉莺的婢女却像是掐着点冲进来。
她慌慌张张没规矩,进来就开始哭。
“求老爷救救我家姨娘!姨娘醒来知道自己没了孩子还再不能生育晕过一回,再睁眼就嚷着要给逝去的孩子作伴,奴婢们拦都拦不住!”
“看看你干的好事!”
裴璟年声音冰冷刺骨,那双眼恨不能将她看穿。
“陆清梨,有时候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瞧瞧,里头到底装了什么!”
话落,他沉着脸转身要走。
陆清梨看着他决绝的背影,这段时日,她又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。
如果可以,她也想把他的心剖开瞧瞧,里头可还有半分她的位置。
攥拳的手松开,裴璟年踏出门的那一刻,陆清梨忽然开了口。
“等等……”
她声音太轻,裴璟年皱眉,回头时,眼底已经攒满了怒火。
“你非得看她死,你才能甘心吗?”
在他眼里,她好似成了个专要人性命的毒妇。
陆清梨有一刹那痛的想哭,盯着他那双无情的眼,眼泪又一滴都落不下来。
良久,她自嘲一般,极轻的笑了一声。
“做裴府的主母累,做你裴璟年的妻子也累,裴璟年,你给我放妻书吧,看在我们曾经的份上,你放我走。”
裴璟年眼底火气一滞。
陆清梨又往前走了一步。
“裴璟年,我不想当你的妻子,不想再当裴府的主母了。”
裴璟年头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一眼望不到头的空洞。
印象里,陆清梨的眼睛是亮的,看他时,里头总带着数不尽的爱意。
而今,她却漠然的像在看陌生人,荒谬的话脱口,眼里居然没有半分威胁谎言。
该说她演技太好吗?
裴璟年眼底情绪飞快翻滚,通红的眼眶里分不清是怒意还是其他。
出口的声音却冰冷:“既不想当主母,那自今日起你便滚出秋梨院,往后用度接按妾室标准分配,至于离开,你想都别想,既入了我裴家族谱,你此生都是我裴家的人!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。
速度之快,半点不敢停留。
他怕他再看她那双让人窒息的眼,会控制不住失控。
他一走,屋里的丫鬟就变了脸色。
陆清梨却像是不曾瞧见。
窗外,那颗成亲时种下的枇杷树已亭亭如盖。
她站在书房正中央,抬头,就能看到枝头金黄的果。
“年初的时候,答应过祖母要回家摘枇杷的……”
庭院风轻轻,卷着陆清梨的念想升空。
从眼底砸落的眼泪,却被永远困在了这四四方方的深宅大院。
当天夜里,陆清梨就搬到了偏院。
院落荒废,打扫的人也不尽心。
陆清梨住进去时,窗子都是破的。
门口人随意把包裹扔给她,打着哈欠就走。
院子空下来,穿堂风过,吹的陆清梨心头也空。
她捡起包裹走到房里,强忍了一天的痛意,在夜里彻底爆发。
她一夜未眠,落英院也闹腾了一整夜。
天擦亮时,陆清梨还能听见丫鬟艳羡的声音。
无非是说许婉莺福气好,就算没了孩子,有了裴璟年的宠爱,她的后半辈子也不会难过。
陆清梨听过,扣进床缝的指尖顶到了头,承受不住裂开来。
好不容易挨到天亮,她出门找郎中开了一副下胎药。
这孩子,注定是留不得的,
大抵是觉得这面,见一次少一次,把药递给陆清梨时,郎中还是多说了几句。
“没了这孩子也好,夫人你身子已是强弩之末,落了这孩子,好生将养,许还能等到第二年开春。”
陆清梨却只是笑。
笑望路对面,自马车上相拥而下的二人。
冬天,太难熬了。
回了屋,她没借别人的手,自己亲自熬的药。
胸腔里的血涌到嘴边的时候,她才把一封曾经裴璟年为她做的画扔进火里。
她像是不知疼,淡淡将血擦去。
手下麻木的重复着扔东西的动作。
直到把和裴璟年的所有过往全部扔进炉子,落胎药也出了锅。
陆清梨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,药还没进嘴,口里却先苦的人落泪。
“别怪娘亲心狠,只是阿娘撑不了多久,将来注定护不住你,实在不该叫你来这人世间受苦,再托生,记得找个好人家,阿娘今夜,送你一程。”
她端起碗,眼泪悬在眼眶,手都在发抖。
紧闭的门却猛然被人踢开。
“你在干什么?!”